按说这两天应该很开心,因为那个折磨人的科目二有惊无险地过关了,对我这样驾驶感觉不算好、而且撞到“史上最严考试”阶段的人来说相当有成就感。但是兴奋只维持了一小会儿,在看到和我一起学习考试的女孩玉舒红着眼睛出来,我的兴奋就被一折再折。
女孩玉舒一见我就抱着我哭了,说什么都做得很好,偏偏倒桩第二把的时候瞄了眼车头,突然觉得场地和平时练的有些许区别,鬼使神差地轻打了把方向,然后就压线了,怎么办,怎么办?带队教练耸耸肩,说能怎么办?过半个月再考。女孩玉舒更加难受,哽咽着说,我完全能过的,为什么要打那一点方向?教练无奈地说,那能怪谁?整天梦游一样!
一起考试的四个人,其他两个大学生,天生的优越,让他们对玉舒的遭遇很漠然,在回程的车上一个玩手机,一个啃糖葫芦,一时间只有我成了女孩玉舒的“依靠”。这个年龄还不到我一半、平时说话像个小鸭子的东北小姑娘紧紧搂着我的胳膊,一声不吭。
学车时学员和教练的关系总是紧张的,教练的总会不分场合、不名轻重地“教训”学员,一般教练“废话”的时候,我们大多沉默,听着就好,并不用去看他的脸。说玉舒的时候,她就会眼睛睁着圆圆的,定定地看着教练,一副被吓住的表情。每到这时候教练会忍不住说,算了算了,不知道说你什么好,梦游一样。
关注到女孩玉书,是一次一起去练坡道。一群男孩子说了句什么笑话,我根本不觉得任何好笑,她居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忍都忍不住。我看见那群男孩也诧异地望着她。一时间我觉得这个女孩有点“二”。但这还不是亮点,亮点是她彻底笑完后不知怎么就陷入了沉思,眼神儿盯住一个地方半天,那神情和大笑时候判若两人。
女孩玉舒,人长得和她的名字一样,很舒展,也很舒服,圆润白皙的脸型,高高的马尾,长长的脖子,看上去就是一个在校大学生,或者公司小白领。穿着也时尚,戴着红绳指环,留着干净漂亮的长指甲,说话是那种特有的东北女孩的语音语调,但是不再咋呼刺耳,听起来嫩嫩的,软软的,糯糯的。
女孩玉舒,大学毕业了,但是没有固定工作。听我说在中石化,就一脸羡慕,可劲儿地问中石化的招聘制度,我并不能给她满意的答案。看着她失落的表情,我忍不住宽慰:你这么年轻,又这么漂亮,也不傻不笨,肯定能找到好工作。而且,说不定哪天你还会找到一个好背景的男孩做老公,一切就解决了。她咧嘴笑,很现实地说哪那么容易,自己上的学校不是名校,也没真正学到啥,找工作只能在“小作坊”里找,进不了“高尚”圈,自然也遇不到那种“好条件”的男孩子。
女孩玉舒,尽管总被教练“训”,但是看见教练带着她去自己职工食堂吃饭,很多人以为她是教练的亲戚。一次闲聊,知道了玉舒的身世。教练说女孩玉舒其实很可怜,刚刚20岁,父母离异却十好几年,基本是在无人管理的环境中长大,现在父母各自在东北和扬州有家,她两边可以跑,但两边又都“没家”,都要自己租房,自己养活自己。小小年纪,吃了上顿没下顿地习惯了,所以尽管学车喜欢梦游,但还是挺让人心酸,吃饭的点儿到了就带上她。
女孩玉舒,考试失利后一直抱着我的胳膊不说话。想着她的身世和经历,我似乎明白了她被训斥时候为什么那么紧张地看着人脸色,为什么人家说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她会附和着长笑不止,为什么会有和年龄不相符合的心事重重。也想起考试前她大笑着对我说,昨天你听到我和我爸我妈打电话让他们早上叫我下不要睡过头,谁都答应得好好的,但是谁都没打电话,都要考试了都没个动静,真要靠他们还不黄花菜都凉了,你说好笑不好笑?我抚摸了下她洒落在我左前胸的头发,发现里面藏了好多少白头发,还有好多廉价啫喱凝结的大片大片胶尘,也看到她漂亮的羽绒服袖口和底边的里子都在悄悄外翻,品质确实不能算好。
教练问女孩玉舒在哪里下车,她又是梦游一般说不知道,一车人都笑了,我却笑不出来。我说你跟我下车吧,我下的站台公交车很多,你去哪里都方便。
下车后女孩玉舒到路边小摊买了个五元钱的饼,里面夹了些所谓的鸡柳、生菜和豆腐皮、海带。我说这个东西能好吃吗?她笑,说无所谓好吃不好吃,填肚子。刚准备吃的时候,想了想说,你先咬一口吧,应该挺好吃的。说这话的时候,她小脸红噗噗的,眼睛很迷离,很是让人心疼。
我自然不会吃她的鸡柳饼,我把她送上去市区的公交,她要赶去打工的店里上班,说还能挣4个小时的工资。女孩玉舒,陌生的女孩,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再遇见,忘记给她留手机号,转念一想,也没有必要留,因为自己根本帮不上她什么。关于命运,关于未来,关于幸福,关于前途,大多是自己的事情,也大多要靠自己。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,祝福这个漂亮、可爱,爱梦游,让人诧异,又让人心痛的女孩,以后考试都能过关,能不要再看人脸色生活,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,能不早生华发,能不再为生计犯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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