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已近,雨又纷纷扬扬起来,隔窗望去,路人行色匆匆,漫天薄雾渺渺。这样的时节和天气极易勾起对逝去亲人的怀念,我又一次为自己不能回乡祭奠奶奶而黯然。想起奶奶,我心就会很痛,很痛,不知我亲爱的奶奶在天国可好?可否感知我深深的牵挂和思念?
七年前,奶奶去世时仅七十三岁的年纪,和许多朋友笔下的奶奶一样,我的奶奶也勤劳、善良、慈祥。奶奶1930年出生在泰国,生长在一个华裔商人的家庭,她母亲是泰国人,所以奶奶有着天生波浪卷的头发和一双大大的眼睛,是一个漂亮的混血儿。奶奶家中兄弟姐妹较多,却和睦而幸福。
奶奶8岁那年,她和姐姐一起随父亲回国看望家乡的亲人,正值战乱时期,在途中,奶奶的父亲不幸命丧于日本人的炮弹之下,年幼的姐妹俩突然变得孤苦无依,被别人当作使唤丫头卖来卖去,就这样艰难地活着。奶奶15岁那年被卖到我的家乡,到一个地主家当童养媳,那时地主家的老婆不能生孩子,我的爷爷那年10岁被抢去当儿子,于是和比他大5岁的奶奶成亲了。谁知,地主家的老婆第二年就怀上孩子了,于是苦命的爷爷奶奶就成了地主家的长工和丫头,虽然活得很辛苦,但是他们相依为命,却也苦中有乐。
爷爷16岁那年,也是解放后和地主老财说byebye的一年,在长辈和村民的帮助下和奶奶在一间小土屋正式结为夫妻,日子虽然清贫,但却温馨甜蜜。不久奶奶就有喜了,却遇上援朝征兵时期,爷爷义不容辞地去当了兵,奶奶伤心地送走了爷爷,走远的爷爷不停地回头向站在村口伤心欲绝的奶奶挥着手:“等我回来!……”
这一走就成了他们分别的永远……
从此留下我奶奶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养育着她的儿子---我的父亲,奶奶在心里每天都在盼望爷爷回家,一天天、一年年,时间就这么飞快地消逝着,突然有一天,奶奶接到一封信,却是一纸离婚申请!原来我爷爷在部队喜欢上了一个护士,决心和那个人共度一生。善良的奶奶伤心无奈地接受了一切,那一年奶奶大约25岁。
不久,奶奶参加了赤脚医生的培训,成了一名医护人员,由于奶奶的努力认真,勤学苦练,由一名赤脚医生渐渐转成了一名正式的妇产科大夫,奶奶精湛的医术远近闻名,而且对人和善,喜欢热心助人,加上又是军属,所以深受当地百姓的尊重,有一年还被评为武汉市模范医生。但是她依然苦守着,她仍然希望有一天爷爷能回家。直到我父亲长大成人,成了一名石油人,后来娶妻生子,奶奶依然还在坚守着她那没有承诺的希望。
小时候,妈妈时常带着弟弟跟随爸爸走南闯北,留下我和奶奶相依为命。从我出生就和奶奶在一起,奶奶和蔼慈祥,对我宠爱有佳,但我犯错误时也受到过奶奶的严厉批评,只要看到我承认错误后泪眼汪汪时,奶奶就会心痛的不得了,就会搂着我,轻轻抚着我的后背,不停地说:“我的宝贝!我的乖乖!”
在我的童年,刻满了奶奶深深的爱。记得小时候常常偎在奶奶身边玩,有时扯着奶奶的衣襟撒娇耍赖,最爱听奶奶纳鞋底时把线抽得“嗖嗖”的声音,听着听着,就会倦了困了,乖乖地安睡在奶奶身边……
小学时,父亲回家乡接家到油田,去父亲工作的地方生活,而奶奶怎么也不愿意离开家乡,其间父亲执意接她来和我们生活过几次,但是奶奶却执意要一个人回家乡,有一次奶奶甚至一个人偷偷离开,都没有和我们打招呼,后来,父亲也不勉强奶奶了。
我们听人说,我爷爷在四川省某县城人武部,于是我父亲到处打听地址,写信给爷爷,一封封信如雪片飞去,却总是有去无回,可能爷爷现在过的很幸福,不希望有人打扰他吧,于是我父亲就放弃了找爷爷。
奶奶退休后,被医院反聘,象以往那样一直住在医院。慢慢的,家乡发生了很多变化,以前的土屋被砖房和楼房代替,而奶奶和爷爷成亲的小土屋依然还在,始终没有拆除,可能那里有奶奶无法忘却的怀念……
03年春节前的一天,我突然接到家乡一位堂哥的电话,说奶奶生病了,而且很严重,我伤心地说想听听奶奶的声音,可是堂哥却说,奶奶已不能开口讲话了!于是我们迎着漫天飞雪急冲冲地赶回老家,当我们风尘仆仆赶到时,看到的却是躺在小土屋安详离去的奶奶,仿佛沉沉睡去,只是我再也听不到奶奶亲切的呼唤了……
出殡时,当那口黑棺被重重关上的一瞬间,所有儿时的温馨记忆全都浮现眼前,奶奶,我亲爱的奶奶,我苦命的奶奶,真的要离我而去了!我俯地大哭,令在场的所有亲人再一次泪眼婆娑……
葬礼后,我站在奶奶的坟前很久,呈现着最剧烈的心痛,眼泪依然止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流,落在阳光下的雪地里,回想着奶奶这样的一生,也许冥冥之中早有了某种注定,因为任何一种生活,只要能使人牵挂、期盼,就能使人有希望,使人快乐,就算有痛苦,这种生活就是充实的。我想起了普希金的一首诗:
我曾经爱过你
爱情 也许在我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失
但愿它不会再去打扰你
我也不想使你难过悲伤
我曾经默默无语地毫无指望地爱过你
我既忍着羞怯又忍着嫉妒的折磨
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
但愿上帝保佑你 另一个人也会像我爱你一样
也许这就是奶奶的爱情。我继承了奶奶的发质,也继承了奶奶的大眼睛,也会继承和升华奶奶的人生观,虽然奶奶走了,她的爱永远永远在我心底,而我对奶奶无尽的怀念,就象牧童在牛背上吹出的笛声,永远那么悠长、悠长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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