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的月,清冷而明亮,自从调到真武工作后,回家的次数便一年比一年少。父亲年纪大了,话也少了,每次通电话,他总说:“没事,你忙你的。”可我知道,那句“没事”里藏着多少期盼。
今年中秋前,终于抽出时间回一趟金湖,陪父亲过中秋节。晚饭后,我慢慢踱步至荷花广场——这是城里最大的市民休闲地。夜风拂面,健身道两旁灯火蜿蜒,大佛寺的钟声在晚风中悠悠传来,一声一声,仿佛敲在心上。金湖二桥的灯光倒映水中,碎成万千光点,随波轻漾。虽是中秋佳节,人群依旧熙攘:老人缓步而行,孩子追逐嬉笑,笑声如铃,在夜色里跳跃。今年秋汛来得迟,湖水涨了不少,岸边的石阶已被淹没了一层。但人们神色安然,似乎洪水不过是季节里的一位寻常访客。我沿着广场向西走到起点公园,身后是高耸的住宅楼群,在月光下静默如画。湖水因泄洪而流得急,却出奇地安静。
我遥望着西北方向,水面远处有几点微弱的灯火,忽明忽暗,那是我曾工作过的高集油田。几十年过去,那些日子却像昨日重现。那年记得也是这样一个秋天,秋汛刚起,我们照常下班回到宿舍。那天不知谁买了几斤龙虾,大家围坐在屋顶天台,端着烧好的龙虾,打来食堂的菜,就着啤酒一边吃一边聊。对岸金湖城区彩灯璀璨,而我们这边只有零星灯火,像是被遗忘在湖心的一隅。那时一旦发了洪水,休假就停了。有人一个多月没回家,电话打不通,信也难寄。我们吃住都在这个偏远的角落,大家守着一口口油井,巡井、量油、维修,日复一日。那天晚上酒喝得多了些,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张突然开口:“你说,对面那盏亮着的灯,是不是我家?”没人回答,但我们都知道,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盏那样的灯。那时金湖大桥还没建好,漫水公路也被淹了,南北隔水相望,县城近在眼前,去一趟却很远。唯有在这片刻歇息时,才能静静望着对岸的灯火,任思绪飘回家门。月光皎洁,洒在每个人的脸上,也洒在那份无法言说的思念上。那晚,没有人提起“团圆”二字,可回家的渴望,却在心底肆意流淌。
如今离开高集已多年,交通便利了,逢年过节回家不过一个多小时车程。每次走在城里的大街上,看万家灯火次第亮起,孩童提着灯笼奔跑,老人坐在门前闲话家常,我总会想起那些在湖心孤岛上度过的节日——没有月饼,没有家人,只有注水泵的低鸣与湖水的轻拍。可正是这些守在野外的人,用沉默的坚守,换来了城市夜晚的光明与温暖。石油人从不善表达深情,但他们把爱藏在每一次巡检的脚步里,藏在每一口油井平稳运行的数据中。或许错过了团圆饭的热气,错过了孩子第一声“爸爸”的通话,但从未缺席过责任。
今夜,我又站在金湖边,望着那远处的几粒灯火。它们微弱,却不肯熄灭,就像当年我们屋顶上的那盏灯。水流湍急,却无声无息,正如那些年里默默付出的时光,不曾喧哗,却始终奔涌向前。在离开公园回家的路上,一轮清辉洒在我回家的路上。我想起今晚就有很多石油人还坚守在岗位上,把节日献给了生产,把思念留给了远方。这个中秋,我不再只是回忆者,也是归人。
流水无声,岁月有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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